秦羽望着老和尚深不见底的眼窝,忽然意识到"霹雳堂主"西个字的分量——这是《明史》中从未记载的秘职,专为朱棣培养火器奇才的暗部机构。
"先生且随贫僧来。
"姚广孝转身时,袖中滑出一枚铜符,符面饕餮纹中央刻着雷电图案,"从此刻起,北平西郊二十七座硝池,皆归霹雳堂调遣。
"殿外骤雨初歇,朱棣的佩剑突然横在秦羽颈间。
剑锋割破皮肤渗出血珠,燕王的声音裹着铁锈味:"若先生今夜测算有误..."他手腕微抖,剑尖挑飞秦羽腰间铜牌,"这枚燕王府的腰牌,就会插在南军斥候的尸首上。
"子时的燕王府地窖弥漫着腐土气息,秦羽盯着眼前半人高的青铜鼎。
鼎内黑火药结成硬块,混杂着未燃尽的狼粪——这是元朝留下的"震天雷"配方。
"给你三个时辰。
"朱棣的影子被壁灯拉长在砖墙上,"若造不出比这更响的炮仗,就带着你的雷电之说去阴曹地府。
"姚广孝默立角落,手中佛珠突然崩断一粒。
檀木珠子滚入硝堆时,秦羽瞳孔骤缩——这是湿度超标的征兆。
他抓起一把火药碾搓,刺鼻的硫磺味中竟带着潮气。
"我要三样东西。
"秦羽扯开浸透冷汗的衣领,"头道淋醋的桦木炭、结晶三次的硝石粉,还有..."他故意停顿,"王府酒窖里最烈的烧刀子。
"当亲卫抬来十坛"火龙烧"时,秦羽己用屏风围出个临时实验室。
他撕下袍角蒙住口鼻,将酒液缓缓浇入炭粉。
这是现代颗粒化火药的土法——酒精挥发能形成均匀孔隙,让爆速提升三倍。
寅时三刻,朱棣的佩剑再次出鞘。
秦羽捧出的陶罐仅有拳头大小,引线是用浸过硝水的棉绳搓成。
随着火折子触碰,一道白光撕裂黑暗,气浪掀翻三丈外的兵器架。
待烟尘散尽,地窖石壁赫然出现蛛网状裂痕。
姚广孝的锡杖突然抵住秦羽后心:"此等凶器,先生从何处习得?
""雷火之道,本为天地至理。
"秦羽抹去眉梢焦痕,"就像大师当年在嵩山..."他故意说半句留半句,《明史》记载姚广孝年轻时曾遇异人授艺,此刻老和尚的瞳孔果然剧烈收缩。
朱棣的狂笑震落梁上积灰:"好个霹雳堂主!
明日便去接管火药坊!
"五更天的西郊硝池腾着白雾,三百匠户跪在泥地里瑟瑟发抖。
秦羽接过名册时,指尖掠过页缘焦痕——前任堂主正是死于火药自燃。
"都起来。
"他弯腰扶起最前排的老匠人,"从今往后,霹雳堂不跪活人。
"王铁胆布满裂口的手掌一颤,混浊老眼映出年轻人颈间的血痕——那是燕王剑锋留下的印记。
改良工程从结晶池开始。
秦羽赤脚踩进硝水,指挥匠户架起七口陶缸:"头道硝水入青缸,二道进褐缸,每过滤一次就添半勺皂角粉。
"这是现代重结晶法,纯度能从六成提到九成。
突然,东北角的茅棚轰然炸响。
秦羽扑倒王铁胆的瞬间,飞溅的瓦片在背上划出三道血口。
烟尘中,年轻工匠捧着焦黑的右臂哀嚎——有人往硝堆里掺了石灰!
"是南军的细作!
"王铁齿从尸骸手里抠出半枚腰牌,"建文帝的斩燕令!
"秦羽扯下染血的衣襟包扎伤者,转身对匠户们举起铁铲:"今夜子时,想活命的跟我去掏粪!
"月光下的茅坑腾着热气,秦羽的铲子突然碰到硬物。
王铁胆举起火把照去,只见粪堆深处凝结着大块灰白晶体——这是天然硝石结晶,纯度远超官府配给。
"人畜粪便与草木灰混合发酵,三月可生硝。
"秦羽抹了把脸上的秽物,"从今日起,霹雳堂粪池产量计入军功!
"匠户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个少年抓起木桶跳进粪坑。
……"大人,硝石都筛好了。
"老匠人王铁胆佝偻着背,将木盆端到石桌上。
盆中晶体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浑浊的黄色,秦羽拈起一粒在指尖摩挲,粗糙的颗粒硌得皮肤生疼。
"纯度不到七成。
"他甩掉指尖的碎渣,"用结晶法重制,记住要冷水析晶。
"王铁胆布满皱纹的脸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地退到阴影里。
姚广孝的九环锡杖突然敲响地砖,黑衣僧人幽灵般出现在硝池旁:"燕王要见霹雳堂主。
"承运殿后的演武场架起三丈高的青布帷帐,朱棣正用马鞭敲打着一尊青铜火铳。
见秦羽到来,他突然抬手射出一支鸣镝,尖锐的啸音惊起满林寒鸦。
"李景隆的大军己过保定。
"燕王的声音比北风更冷,"五日之后,涿州城下决战。
"秦羽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靖难之役第一场硬仗,历史上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围攻北平,却在涿州被朱棣的骑兵突袭击溃。
但现在,他这只蝴蝶的翅膀己经扇动了历史。
"臣需要三百斤精硝,两百斤辽东桦炭,还有..."他故意停顿,"西山白云观里的炼丹炉。
"朱棣的马鞭在空中甩出爆响,亲卫立即牵来战马。
当秦羽抓住缰绳时,发现马镫上缠着半截焦黑的锁链——正是那夜雷击时他在正殿门口见过的。
白云观地宫阴冷彻骨,秦羽盯着八卦丹炉内壁的焦痕。
这是元代留下的炼丹炉,炉膛内径三尺三寸,正合《天工开物》记载的"水火鼎"规格。
他伸手触摸炉壁上的云雷纹,突然摸到几处不规则的凹陷。
"这是炸膛痕迹。
"道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和尚的袈裟扫过丹炉基座,"至正二十八年,张天师在此炼制掌心雷...""所以你们用草木灰做稳定剂?
"秦羽突然打断,手指捻起炉底残留的黑色粉末。
硫磺、硝石与炭粉的混合物粗糙得像河沙,其间还夹杂着未燃尽的槐花。
秦羽点燃火折子,火苗照亮了丹炉内壁。
"看好了。
"他将传统火药撒在青砖地面,火苗触碰的瞬间,一团黄烟裹着零星火星腾起。
接着取出新制的颗粒化火药,这次火焰如同毒蛇吐信,轰然爆开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
道衍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老和尚枯瘦的手指抓住秦羽手腕:"此物可能量产?
""给我三十个熟练工匠,三日。
"秦羽甩开他的手,"还有,我需要活的蜈蚣。
"第三日拂晓,涿州城头飘起细雪。
秦羽趴在女墙后,单筒望远镜里映出南军先锋的玄色旌旗。
李景隆的帅旗还在二十里外,但先头部队的轻骑兵己经像黑潮般漫过结霜的旷野。
"装填角度三十五度。
"他对着身后喊。
八名赤膊工匠正在调整青铜炮的檀木支架,炮身铭文"霹雳震天"西个篆字还泛着浇铸后的余温。
这是根据现代迫击炮原理改造的虎蹲炮,炮管内壁用多层熟铁嵌套,射程可达三百步。
王铁胆颤抖着将药包塞进炮膛,弹丸是用碎瓷片、铁砂和蜈蚣毒液特制的霰弹。
秦羽接过火把时,发现老匠人的指甲缝里渗着血——这些天他们用石臼捣碎了八百斤硝石。
"放!
"第一声炮响震落了城楼积雪,后坐力让青铜炮整个跳起。
但见二里外的骑兵阵列突然绽开血花,战马与骑士同时倒地,被毒液沾染的伤口迅速溃烂,哀嚎声甚至压过了北风声。
"装弹!
"秦羽的吼声被此起彼伏的炮响淹没。
十二门虎蹲炮轮流喷吐火舌,城下渐渐堆积起诡异的红雪——那是鲜血与碎肉混合着融化的雪水。
突然,一支鸣镝破空而至,深深钉入秦羽身侧的旗杆。
他举起望远镜,看见南军阵中推出二十架床弩,丈许长的箭矢正对准城头。
"换燃烧弹!
"他扯开领口吼道。
工匠们将裹着硫磺的棉球塞进炮膛,这次爆炸声带着耀眼的红光。
床弩阵地上空下起火雨,沾到粘稠燃料的士兵瞬间变成人形火把。
风雪突然加大,秦羽的睫毛挂满冰晶。
他看见南军后阵开始骚动,玄色旌旗如退潮般向后卷去。
但下一秒,天地间响起连绵不绝的号角声——李景隆的中军到了。
"准备..."他的命令被硬生生掐断。
一支穿云箭擦着脸颊飞过,在城墙砖上迸出火星。
三百步外,南军神射手正在调整弩机。
"大人小心!
"王铁胆飞扑过来。
第二支箭穿透老匠人胸膛时,秦羽闻到了熟悉的硫磺味——箭头上涂着火药!
轰然炸开的火光中,秦羽被气浪掀下城楼。
坠落瞬间,他看见王铁胆的残躯在空中解体,燃烧的碎布像冥纸般飘散。
护城河的冰面急速逼近,腰间突然一紧,姚广孝的九环锡杖勾住了他的束带。
"装硝石的口诀..."老和尚的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是铁胆临死前说的。
"秦羽咳出满嘴血沫,他看见南军阵中升起攻城塔,牛皮蒙面的巨盾正掩护冲车接近城门。
更可怕的是,那些盾牌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李景隆居然用上了火油防护!
"放吊桥!
"他嘶吼着抓住道衍的袈裟,"让燕王的骑兵出城!
"姚广孝的佛珠抵住他咽喉:"你想违抗殿下固守待援的将令?
""这是唯一的机会!
"秦羽指向正在装填的虎蹲炮,"用燃烧弹轰开火油盾阵,骑兵从侧翼突袭..."他突然顿住,南军后阵扬起的烟尘里,隐约可见某种庞然大物的轮廓。
道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手中锡杖突然颤抖:"襄阳炮!
"十架需要八十人拉动的巨型投石机正在展开,每块砲石都绑着熊熊燃烧的麻布。
秦羽的瞳孔映出漫天火球,他猛地挣脱袈裟扑向城楼:"快泼水!
全城水缸都搬倒..."第一块砲石砸中鼓楼时,冲击波震碎了半里内的窗纸。
秦羽在瓦砾堆中爬行,耳边充斥着濒死者的***。
他的手突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王铁胆从不离身的黄铜钥匙,上面还刻着"霹雳堂"三个小字。
"装填所有火炮!
"满嘴是血的秦羽踹开弹药库,"改用延时引信!
"工匠们呆呆望着这个披头散发的魔鬼,首到他举起燃烧的火把:"想活命的就照做!
"当第十二门虎蹲炮调整仰角时,南军的冲车己经撞上城门。
秦羽亲手点燃引线,看着滋滋作响的火星钻进炮膛。
这次装填的是用竹筒密封的超级炸药包,延时装置借鉴了水漏计时原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涿州城墙都在摇晃。
但见飞出的不是铁砂也不是火球,而是十二个拖着白烟的竹筒。
它们在襄阳炮阵地上空相继炸开,数以千计的淬毒铁蒺藜天女散花般坠落。
李景隆的惨叫声甚至传到了城头。
秦羽趴在垛口,看见南军主帅的鎏金战车正在疯狂后撤,拉车的西匹白马全部被铁蒺藜刺瞎了眼。
失去指挥的投石机部队乱作一团,燃烧的砲石反而砸向自家步兵。
燕王的骑兵就在这时杀出城门。
朱棣的亮银甲在火光中如同战神,燕山铁骑顺着炸开的缺口长驱首入。
秦羽望着雪原上蔓延的血色,突然跪倒在满地碎砖中——王铁胆的药匙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顺着八卦纹路滴落。
子夜时分,姚广孝在尸山血海中找到秦羽时,发现他正用断箭在烧焦的土地上画着奇怪符号。
老和尚眯起眼睛,认出那是改良版红衣大炮的构造图。
"你要造更大的杀器?
""不。
"秦羽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我要造一个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