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香与烟火——苏璃——指尖还残留着硝烟的气息,
喉咙里仿佛还噎着地下停车场那抹潮湿的铁锈味。任务完成了,干净利落,如同剪断一根线。
我从不为目标赋予面孔和故事,那只会让手腕迟疑。今夜,伦敦的雨下得毫无道理,
将我风衣下的寒意浸透得更加刺骨。可我需要的是另一种东西,
一种能把我从那个冰冷世界拉回人间的锚点——它通常散发着食物的热气和油烟味。
转过街角,那盏熟悉的、略显陈旧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暖光,“陈记宵夜”。
它还在等我,像每一个这样的夜晚。推开门,风铃轻响,
带来的水汽瞬间被室内的暖意包裹、融化。他就在柜台后,低着头算账,
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看见我,他只是抬了下眼,一点头,
像是招呼一个最寻常的熟客,然后便转身走向灶台。不需要我开口,
他知道我要什么: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外加一个金黄的煎蛋,蛋白焦脆,
蛋黄必须是溏心的。这是我们之间长达数月的、无声的默契。我习惯性地坐在最角落的卡座,
背影留给墙壁,视线笼罩整个店堂。这是职业习惯,我讨厌不可控的盲区。面很快端上来,
蒸汽氤氲,模糊了他片刻的身影。他放下碗时,手指修长干净,不像整日颠勺的手,
倒像…像什么?我从未深想。我们之间从无多余对话,但每一次,
这颗煎蛋的火候都完美得不可思议。我低头吃面,让滚烫的汤水驱散骨髓里的冷。在这里,
我不是“夜影”,不是代号,只是一个饥饿的、沉默的食客。他偶尔会擦拭旁边的桌子,
目光短暂掠过我,没有探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沉静的包容。这很奇怪,
他仿佛能接纳一切,包括我身上自己都厌恶的血腥气。某种微妙的悸动在心底盘旋,
但我立刻将它压下。我的世界不允许柔软,那比子弹更致命。——陈默——她来了。
风铃响动的一刹,即便不抬头,空气中的微妙变化也在告知我她的到来。一种极致的冷肃,
裹挟着室外的风雨气息,却又与她周身那种抽离的热闹格格不入。她总是深夜来,
在最喧嚣的时段过后,店里只剩零星酒客时。每次都是一样的角落座位,
一样警惕如夜行动物的姿态,点一样的阳春面加溏心蛋。我从不多问。这座城市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伪装。她身上有种被精心掩饰的锋利,像藏在丝绒里的刀,
但我能感觉到。我的过去让我对这种气息格外敏感。她需要的大概不是嘘寒问暖,
而是一份确切不变的热食,一个不问缘由的短暂避风港。我能给的不多,
唯有这份沉默的默契。为她煎蛋时,我会格外留意火候。看她慢慢吃下那颗蛋,
眉眼间那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会稍稍融化,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她很好看,
不是娇艳夺目那种,而是一种清冷的、棱角分明的轮廓,仿佛时刻在思考,在观察。
有次她手背有一道新鲜擦伤,我递面时多放了一张创可贴,她愣了一下,低声道谢,
声音有些沙哑,很好听。我们之间所有的交流,
似乎仅限于此——“一碗面”、“谢谢”、“慢走”。今晚雨很大,她的发梢还在滴水。
我下意识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好奇过她是做什么的吗?当然。但我不需要知道答案。
她每次能安全地来这里,吃完一碗热面,或许就够了。只是最近,
看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雨夜,心里那点说不清的牵念,似乎越来越明显了。这不像我。
二、裂痕与微光——苏璃——任务出了纰漏。目标身边的保镖超乎预料地难缠,近身搏斗时,
匕首划过了我的左臂。伤口不深,但很疼,***辣地提醒着我的疏忽。
血腥味混着雨水黏在皮肤上,令人作呕。比疼痛更甚的是一种焦躁,一种几乎要失控的怒意。
我甩开了追踪者,绕了远路,确保绝对安全后,才踉跄地走向那盏灯。今夜,
我比平时更需要那碗面。推开店门时,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店里居然还有一桌吵嚷的醉汉。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身上,几乎瞬间,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看到了,
看到我的狼狈,看到我下意识捂着的手臂。我心头一紧,某种伪装被撕破的难堪涌了上来。
我迅速走向老位置,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端面过来时,
盘子旁放着一小瓶碘伏和一包独立包装的棉签,就挨着那双筷子。没有多余的话,
他放下东西,如同放下最寻常的调料瓶,转身就去招呼那桌醉汉结账。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剧烈跳动。他知道了?他看出来了?恐惧和一种奇特的暖流交织冲撞,让我指尖发麻。
那桌人终于走了,店里陡然安静得只剩下灶台上炖汤的咕嘟声。他收拾完桌子,没有过来,
只是靠在柜台边,擦着一个杯子,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
给我留下了一片处理伤口的、体面的隐私空间。我用发抖的手蘸着碘伏消毒,
刺痛感让我倒吸凉气,却奇异地将那股失控的焦躁压了下去。面吃在嘴里,比往常更暖。
吃完后,我放下钱,迟疑了一下,将药瓶和棉签轻轻推回柜台他手边。他停下擦杯子的动作,
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深,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静的理解。我喉咙发干,
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说:“…面很好吃。谢谢。” 这是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转身走入雨夜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背影上,直到转角。——陈默——她受伤了。
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尽管她极力掩饰,但我捕捉到了她步伐间极细微的滞涩,
以及她苍白脸上那抹强撑的镇定。她捂着手臂的动作,我太熟悉了。
那桌吵个不停的醉汉真是碍事。我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气,很快又压了下去。我不能惊扰她,
她像一只受惊后依然保持骄傲的猫。我照常煮面,煎蛋,然后从柜台下拿出常备的小药瓶。
递过去时,我不敢看她眼睛,怕她难堪。我能做的,就是尽快打发走那桌人,给她一片安静。
她低头处理伤口时,紧抿着唇,侧脸线条脆弱又倔强。我假装看窗外,心里却并不平静。
是什么让她受这样的伤?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毫无预兆地升起,
让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这超出了对一个熟客的关心。她吃完面,把药推回来,
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谢”。她居然道谢了。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宁愿她永远不需要用上那瓶药。看她走入雨夜的背影,比平时更单薄,却挺得笔直。
我第一次产生一股冲动,想冲出去给她一把伞,或者…问她明天还会不会来。
但我最终只是握紧了手里温热的杯子。我的过去,是一道我亲手锁上的门。而她,浑身是谜,
或许意味着危险。可是,心动的感觉,从来不讲道理。
三、暗涌与晨光——苏璃——组织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目标:一个清理叛徒的高难度任务。
成功,我或许能获得自由;失败,就是终点。期限是三天。这三天,我每晚都去“陈记”。
像一种仪式,也像一种预习告别。我吃得比平时更慢,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小小的店面,
氤氲的蒸汽,他忙碌的背影,以及他偶尔投来的、难以解读的目光。最后一夜,我放下筷子,
没有立刻离开。他正在擦拭已经很干净的柜台。店裡只剩我們兩個。
空氣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我深吸一口氣,鼓足所有的勇氣,抬起頭,直接迎上他的目光。
“你不好奇我是做什么的吗?”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点陌生。
他停下了动作,看向我,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长得像一个世纪。“好奇。”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但我更想知道,你累不累?
”一句话,像一颗温柔的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我所有坚硬的伪装。鼻子猛地一酸,
我慌忙低下头,盯着碗里残留的面汤。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不问缘由,只问我累不累。
“……很累。”我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哽咽,无法控制。“那就休息。”他的声音很近,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桌边,放下了一杯温水,“任何时候,这里都有一碗热面等着你。
”我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我怕一抬头,就会泄露太多情绪。我放下远多于面钱的钱,
快步离开。这一次,我没有回头。但他的那句话,像一颗暖石,揣在我心口,
陪我去面对未知的明天。——陈默——她连续来了三天,眼神一天比一天复杂,像在挣扎,
又像在告别。我知道,一定有事情要发生了。她身上那种紧绷的弦音,越来越清晰。今晚,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那双总是藏着阴影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告诉她“好奇”。但我真正想说的是,我猜得到。你指尖偶尔残留的特殊气味,
你警惕的眼神,你受伤时的姿态…我曾在一个更残酷的世界里待过,我认得出来。
但我不能说破。所以我问她:“你累不累?” 她低下头的那一刻,肩膀微微垮下去,
像终于卸下千斤重担。那声带着哽咽的“很累”,让我的心揪紧了。我给她一杯水,
许下一个承诺:“任何时候,这里都有一碗热面等着你。” 这是一个暗示,
我希望她懂——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做了什么,这里有一个安全的角落为她存在。
她匆匆走了,留下了远远超出面钱的钱。我看着那叠钱,又看看窗外她消失的方向,
久久没有动弹。灶上的汤还在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外的夜景。我知道,
我平静的生活可能要被打破了。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恐慌,
反而有一种终于到来的确定感。我拿起她用过的碗,小心地清洗,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我会等她下次来。我相信她会来。届时,或许我们可以真正地,开始说第一句话。
四、默契与温柔——苏璃——伤口在隐秘地愈合,绷带下的皮肤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
与他那晚递来的碘伏气息微妙地重叠。每一次任务归来,推开“陈记”的门时,
那声风铃的轻响不再只是惯例,更像一种心跳的序曲。他依旧沉默,我也依旧沉默,
但我们之间悬浮着某种未曾言明的共识——一种危险的、温暖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