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画有朱砂“丙申”符号的信封,被小心地放置在无菌操作台上,接受着各种仪器的审视。
苏青抱着手臂站在观察窗外,眉头紧锁。
陈听风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那根多余的指节,那条“也听到那声‘丙申’了?”
的短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心头。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存在,更精准地戳破了他最大的秘密。
这种被完全看透、暴露在聚光灯下的感觉,比面对那个充满死气的青铜盒更让他恐惧。
父亲临终前模糊的警告言犹在耳:“听风……是恩赐,也是诅咒……远离‘它们’……它们”,究竟指什么?
是那个神秘的“收藏家”,还是这个“丙申”所代表的组织?
“陈老师。”
苏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从鉴定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
“有结果了?”
陈听风站起身。
“朱砂是普通的朱砂,纸张是常见的牛皮纸,生产批次遍布全国,几乎无法溯源。”
苏青将一份初步报告递给他,“上面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的指纹、皮屑或DNA。
对方非常谨慎。”
这在陈听风的意料之中。
“符号本身呢?
有什么发现?”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苏青指着报告上的高清图片,“技术队的绘图专家说,这个符号的笔画顺序、起承转合,带有一种非常古老的‘笔势’,不像现代人随手画出来的。
更像是……长期练习某种固定写法形成的肌肉记忆。”
陈听风心中一动:“像是……某种传承?”
“可以这么理解。”
苏青点头,“己经联系了本市几位研究古文字和民俗的专家,图片发过去了,等他们的反馈。
另外,对西南方向的搜索还在继续,但目前没有更多发现。”
线索似乎又断了。
那种山雨欲来却无处着力的压抑感,再次弥漫开来。
陈听风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苏警官,我想再看看那个青铜盒。”
“现在?”
“嗯。”
陈听风的目光坚定起来,“既然符号的线索暂时停滞,不如回到源头。
那个盒子本身,或许还藏着我们没发现的信息。
而且……我想试试,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能否有更细致的发现。”
他需要再次接触那个盒子。
短信的威胁让他明白,逃避己经无用,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要再次承受“听风”带来的痛苦。
他要主动去“听”,听清那风声里是否还有被忽略的细节。
苏青审视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更深层的意图。
最终,她点了点头:“好,我带你过去。
但按规定,必须有我在场。”
……证物室比接待室更加森严。
青铜盒被单独放置在一个恒温恒湿的透明证物柜中。
戴上手套,陈听风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奔赴刑场的囚徒。
他知道,主动激发能力和被动承受,感受截然不同,所带来的负荷也可能更大。
“我需要绝对安静。”
他对苏青说。
苏青会意,退到门口,示意其他人员暂时离开,并关掉了证物室内一些不必要的设备嗡鸣声。
空间里只剩下他和那个古老的盒子。
陈听风没有犹豫,首接打开证物柜,双手稳稳地捧起了那个冰冷的青铜盒。
这一次,他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猝不及防。
他闭上眼,努力排除杂念,将全部心神聚焦于指尖,不再是抵抗,而是主动地去“倾听”,去“追问”。
“告诉我……‘丙申’到底是什么?!”
他在心中默念。
轰——!
比上一次更加汹涌的“信息流”冲击而来!
冰冷的泥水、窒息的痛苦、对“他们”极致的恐惧……这些碎片再次涌现。
但这一次,陈听风咬紧牙关,努力在这些混乱的背景“噪音”中,寻找着与“丙申”相关的特定“频率”。
头颅像是要炸开,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但双手却异常稳定地捧着盒子。
苏青在门口紧张地看着他,她能清楚地看到陈听风脸上失去血色的痛苦表情,以及他微微颤抖却强行支撑的身体。
这绝不是在演戏,而是某种真实的、剧烈的生理和心理反应。
她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上前扶住他。
就在陈听风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被撕裂的极限时刻,一片混乱的“风声”中,一个极其微弱、却相对清晰的“声音”碎片,被他捕捉到了!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词句,而是一段模糊的、带着无尽悔恨与警示意味的意念回响:“……丙申……钥……匙……不是……盒子……是……地图……碎片……三……缺一……‘他们’……在找……”紧接着,又是一段更简短的、仿佛临终嚎叫的碎片:“……‘清风’……危……!”
“噗——”陈听风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猛地将盒子放回证物柜,踉跄后退几步,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
“陈听风!”
苏青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
陈听风摆了摆手,想说“没事”,却发不出声音,只是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苏青会意,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
陈听风用颤抖的手指,在备忘录里飞快地打下几个关键词:“钥匙、地图碎片、三缺一、清风危”打完这几个字,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几乎瘫软下去。
苏青看着屏幕上这几个没头没尾的词,又看看虚弱不堪的陈听风,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陈听风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获取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钥匙?
地图碎片?
三缺一?
‘清风’是指什么?
是人名还是代号?
危是危险?”
苏青快速追问。
陈听风虚弱地点头,声音沙哑:“盒子……不是目标……它可能只是……一把‘钥匙’……或者指向某个‘地图’的一部分……这样的‘碎片’……可能有三份……‘丙申’……可能在收集它们……‘清风’……有危险……”他的解释断断续续,但信息量巨大,瞬间将案件的维度提升了数个等级!
这不再是一桩简单的杀人夺宝案,而可能涉及一个寻找神秘“地图”的古老阴谋!
“你需要立刻休息,甚至需要医生!”
苏青当机立断,就要呼叫支援。
“不……不用医生……”陈听风抓住她的手臂,眼神带着恳求,“我休息一下就好……这事……不能声张……”他无法解释自己能力的副作用,更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异常。
苏青看着他倔强而虚弱的眼神,权衡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但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更详细的解释。”
她扶着陈听风离开证物室。
就在他们穿过走廊,即将走出市局大楼时,苏青的助手小王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苏队!
有线索了!
文史馆的一位老研究员回信了,他说他见过类似的‘丙申’符号!”
苏青和陈听风同时精神一振。
“在哪里见过?”
苏青急问。
“在一本晚清的古籍复印件里!”
小王语气激动,“那是一本记载地方奇闻异事的野史笔记,叫《柘海轶闻》。
里面提到,清末柘城一带曾有一个秘密的道坛,供奉的不是三清,而是一个叫‘丙申公’的神祇,其信众使用的符箓上,就有这种独特的‘丙申’符号!
据说这个道坛行事诡秘,早在民国初年就销声匿迹了!”
丙申公?
秘密道坛?
陈听风与苏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一个清末的秘密教派符号,竟然出现在现代的凶杀案现场?
这条线索,仿佛在无尽的迷雾中,投下了一道微弱却方向明确的光束。
然而,陈听风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想起了那条短信,想起了“听”到的“清风危”的警告。
对手己经亮出了獠牙,而他们,才刚刚摸到这座巨大迷宫的入口。
山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