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攥刀柄,脚步遍布泥泞与残枝。
浓烈的腐臭从紧邻的祭坛残骸那边传来,村落原本熟悉的轮廓,如今只剩破碎、焦黑与静默。
帐篷倒塌,炉火熄灭,西野变得凄冷而陌生。
莎葳微微侧耳,勉力在风中辨识细微的变化:是有人倒在地上喘息,还是又一只魔化野兽徘徊?
她不再奢望有人回应,只有自己的心跳与刀尖上滑落的冰冷露珠相伴。
她艰难地推开一层篷布,里面空无一人——母亲的手杖静静地倒在地上,杖头缠着部落纹饰的蓝色麻绳,绳上殷红,像是在诉说一场短暂却剧烈的挣扎。
莎葳屏住呼吸,指尖划过纹饰与血迹,记忆涌上心头。
昨夜,瘟疫像恶咒一样自北风中浮现。
先是一两个战士咳血,随后孩童呕吐,老者昏迷,仅半日光景,整个格迪莉娅部落己成惊恐无主的鬼域。
莎葳亲眼见父亲蜷缩在火堆旁,呼吸短促,双唇灰紫。
她试图诉诸祭司的族语与祈愿,但神灵未曾回应,只有夜色愈发黯淡。
“莎葳——”(断断续续的呢喃从帐后流来)她旋身,夜色下的灰影正颤抖地向前。
那是族中最后一名年幼的牧童,他身上挂着破碎的护符,额间浮现灰色裂纹。
莎葳扑过去将他扶住,心中的一线希望再被蚕食。
“他们……都去祭坛了,裂隙开了口……”男孩用尽气力挤出几个字,“快、别回头……”话音随风而去,手臂渐渐冰凉,牧童的身躯在怀中失去最后的力气。
莎葳怔怔跪地,一切如离散的织线,无处寻回。
帐外突然传来尖锐啸叫。
地面颤抖,残雪下流露异样青光。
她抬头望去,部落祭坛外围燃起诡异的蓝焰,刺破夜色。
几缕光弧从地表升腾,那是裂隙的气息——萨尔杰恩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家族劫数的源头。
她不能停下。
他们都说,裂隙只吞噬欠下命数的人,但莎葳更愿相信灾厄背后有某种她所不知的力量。
她要找到它,抑或击碎它。
长刀在掌中转了转,冰冷刀锋仿佛也在酝酿愤恨。
莎葳背起仅存的干粮和水囊,掠过废墟。
她目光沉静坚韧,如石中燃烧的火种。
…………边境密林,晨曦将雪雾分割成斑驳金线。
莎葳在林间踉跄行进,数日未眠,双眸血丝缠绕。
部族的哨兵鸟己无声,只有脚下落叶中偶尔传来破裂的枝干声,让她下意识握紧兵刃。
一只渡鸦从高枝跃下,半途驳转,留下一连串短促的叫声。
莎葳警觉,停步等待。
林深处,忽有淡淡光晕晃动——那不是本地人的衣着,也非部落余孑。
对方戴着守夜司的铁质颈环,披雪色袍衫,步履极轻。
“你不该往这个方向走。”
陌生人的声音低沉却温和。
莎葳不屑地扬眉,常年流徙教她如何分辨善恶与伪装。
“你是谁?
躲在林子里做什么?”
她手搭刀柄,身形侧转,以防对方突然出手。
陌生人走近了些,相貌略显疲惫,灰蓝色眼眸中却有一抹探寻与哀悯。
他摊开手,并无武器。
“鲁恩·塞姆兰,守夜司修士。
我负责协助查验裂隙扩散,你该认识本地的标志。”
他指了指袍角上特有的银线暗纹。
“你查验什么?”
莎葳紧盯着他。
“有人报告看见怪异魔物,还有……瘟疫。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不是。”
莎葳冷声,“只是唯一愿意逆流而行的人。”
鲁恩止步,两人目光相触。
片刻静默后,他轻声道:“昨晚的裂隙,有异象?”
莎葳本能地警惕。
可鲁恩没有逼近,只将水囊递出。
“我不是敌人。
你需要水,和指向的路。”
莎葳盯视许久,终于勉力接过水囊。
一口冰凉入喉,她才觉得头脑清醒些,疲惫如潮水暂且退去。
鲁恩略微迟疑,还是问了出口:“你近距离见过裂隙吗?
发生了什么……”她手臂上的伤痕紧绷,语气沙哑。
“有人在祭坛周围倒下,被雾和青光覆盖,然后再醒来就不清楚是谁了。
裂隙不只是带来魔物,有些……像烟雾一样钻进人的心智和血肉。”
她停顿片刻,“部落全毁。”
鲁恩的脸色愈加苍白。
“这是初始异变的前兆。
教会的指引也许救不了你们。”
“神祇闭目,律法作茧。”
莎葳冷冷一哼,“死的都是部落里的边民和流亡者,没有人理睬。”
鲁恩叹息。
他吟诵一段象征安魂的短语,低声道,“愿影下之魂归于静寂。
但你打算怎么办?”
莎葳没有回答。
她拔出长刀,雪白刀锋上隐隐映出林中分崩的光线和自己阴冷的眼。
她的答案,在转身时己写在暮光中。
“我要看着那裂隙,用部族的血和铁,弄清是谁带来这场劫难。
然后,轮到我来决断。”
鲁恩望着她消瘦却仍挺拔的背影,有所动容。
他提着灯笼跟了上去,在白色晨雾的尽头与她结伴而行。
在那片无主的废墟与迷雾之间,命运的线开始交错。
炼金术与灵魂律法、神祇的静默与异端的低语,让这条裂隙边上的归途,充满未知与挣扎。
天色渐亮,远方的裂隙在晨光下泛起诡谲的流光。
莎葳和鲁恩的身影逐渐没入密林深处,踏上追问灾因与自我救赎的新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