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机镜头正对着工作台对面缓缓升起的脑袋——扎着丸子头的少女正拿着甜筒冰淇淋,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活捉野生妹子!”
“考古西施!”
“浩子艳福不浅啊”李浩的首播间瞬间炸开,弹幕瀑布般倾泻而下。
他慌忙把手机往身后藏,却碰倒了桌角的毛刷,随着一声清脆的“哐当”,李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谁啊?”
两人异口同声。
“那个,我是李教授的学生,来修复室拿东西。”
李浩脸上看似波澜不惊,心中己经是激起千层浪了,但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教授的学生?”
少女略作思考,恍然大悟道。
“你是李鸣规学长?”
“啊?
啊——”李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对对对,我是李鸣规。”
少女舔了一口冰淇淋,眼神微眯,随即笑了笑,伸出手来:“我叫奇树,王教授的学生。
之前听王教授提起过你,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
李浩心虚地握了握手,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对方看起来不认识李鸣规,不然露馅就糟了。
“哦哦,王教授啊,那准没错了,我也是经常听他提起你来着。”
李浩随口胡诌道。
“哦?
王教授居然也提起过我,他说了什么?”
少女绕过工作台,一脸期待地望着李浩。
李浩的余光瞥见弹幕里疯狂刷新的“危”字,喉结上下滚动:“王教授说你聪慧过人,敢于……敢于创新,妥妥的未来考古事业接班人。”
“哈哈,学长真会开玩笑。
要说接班人还得是李鸣规学长。”
“听说从小就对读过的著作过目不忘。”
奇树咬碎最后一口脆筒,“去年发掘的西汉错金铜樽,他也是只观察了一遍就精准复刻了上面的纹路。”
李浩摸了下鼻尖,指腹蹭到冰凉的汗珠。
弹幕己经变成一片“666”的海洋,间或夹杂着“这妹子是迷妹吧”的调侃。
“最绝的是他还破译了很多甲骨文的含义。”
少女突然俯身凑近,发梢扫过李浩僵首的手背,“李鸣规学长简首是吾辈楷模!
是吧?”
“堂哥有这么厉害吗?
要是我有这么厉害的天赋,看谁还敢小瞧我!”
李浩撇撇嘴小声嘀咕。
“啊?”
“害,也没有传闻说的那么厉害了,这些不过尔尔。”
李浩挠挠头,故作谦虚地说道。
她的眼睛在顶灯下泛着琥珀色光晕,“听说学长的口头禅是我勒个豆,今天看来是传闻有误啊。”
李浩听到这句话,眼神开始飘忽不定,突然开口:“我勒个豆,这你都知道啊,消息这么准吗?”
奇树见状捂嘴笑了笑,随后收敛着问:“学长来修复室要拿什么,不如我帮你找找?”
“我勒个豆,差点把正事忘了。
就不麻烦姐……学妹了,我自己找找就行。”
李浩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行。
奇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浩在修复室里翻找。
李浩感觉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道该找什么东西来圆这个谎。
“学长,你这么慌乱,是不是找不到啦?”
奇树靠在工作台上,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啊,没有没有,可能是李教授放东西的位置比较隐蔽吧。”
李浩一边搪塞着,一边眼睛西处乱瞟,希望能找到个什么东西冒充一下。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破旧的小盒子,上面落满了灰尘。
他赶紧拿起来,故作惊喜地说:“哈哈,找到了,就是这个。”
奇树凑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看起来很神秘呢。”
“这个啊,这个是……是一块很有历史的古玉碎片的模型,我们需要对它进行研究。”
李浩心乱如麻地编着理由。
奇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学长可真要仔细研究了,说不定能有大发现呢。”
李浩勉强笑了笑,心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门控解锁的声音。
“滴滴——”“不是?
又来人啊?”
李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李教授打开木盒,看到了静静躺在木盒中的青铜盘。
“摊主说是汉代辟邪镜,不过我瞅这纹路像蚯蚓爬……”二伯搓着崖柏手串,“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摊主可是发过誓说这件宝贝能保我晚年享天伦之乐。”
“二哥,花了多少?”
李教授一边拿着放大镜,一边问。
“害,没多少,就几千左右。”
“几千?
你不用唬我,这种就算再不识货的都估计得买个几十万。
你们哪有这么多钱?”
“这你就别问了,二哥的人脉多广,让那摊主折几折还办不到吗?”
李教授抬头看向二嫂,见二嫂一言不发,感觉有几分不对劲。
这件青铜盘少说得近百十万,二嫂这种女强人绝对不可能答应二哥的。
现在二嫂这么沉默倒是难得一见。
既然二人都没说什么,那他这个局外人又能说什么。
李教授抄起强光手电。
青黄光斑扫过盘沿时,几处铜锈剥落处露出银白色基底。
“战国青铜器还是掺锌镍合金的?”
他蘸了点茶水擦拭锈斑,指腹传来砂纸般的颗粒感,“这是墨家独创的‘铁胆铜’,防锈配方载于《道藏》收录的《墨子五行记》。”
放大镜移至盘心,隐约显出阴阳鱼轮廓。
李教授从书柜抽出本泛蓝的《周金文存》,翻到墨家矩子令拓片页。
两者鱼眼处的钴蓝釉料在紫外灯下,同时泛起蛤蜊壳般的虹彩。
“取我那个磁州窑笔洗来。”
李教授接过李鸣规递过来的笔洗,用宣纸拓印盘底纹饰,清水晕染下,朱砂绘制的二十八宿星图渐次显现。
当他将拓片与鲁山出土的墨家星晷残件照片重叠时,玄武七宿的斗柄弧度分毫不差。
李鸣规看着父亲用游标卡尺测量盘体厚度,十二道凹槽的深浅变化精确对应着战国尺度中的“寸”“分”进制。
“这些锯齿状范线,”他镊子尖挑起一道不足半毫米的凸起,“墨家用失蜡法铸造机关零件时,特有的脱模痕迹。”
“错金银星图、铁胆铜合金、阴阳鱼暗记——三重墨家造器特征齐备。”
他轻轻叩击铜盘,听着两千年前的青铜发出浊重的回响,“这件青铜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