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股锁定灵魂的灼热,仿佛后背被投入了炼钢熔炉。
他几乎是凭着无数次在古墓陷阱中死里逃生的本能,在光矢即将贯体的瞬间,猛地向前一个狼狈不堪的鱼跃扑倒!
“嗤轰!”
炽热的光流紧贴着他的头皮掠过,狂暴的能量将他散乱的头发瞬间烤得卷曲焦糊。
光矢狠狠贯入他前方不到三尺的沙丘!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油脂被烧灼的“滋滋”声。
那片沙地瞬间化为一片首径数米的、炽热粘稠、冒着气泡的赤红色熔岩池!
恐怖的高温气浪扑面而来,维克多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要被烫掉一层。
他根本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从滚烫的沙地上爬起,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吼着,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灼烧感。
他改变方向,一头扎进身边一堆坍塌的巨大石梁形成的、阴影相对浓厚的缝隙里。
视野骤然变暗。
碎裂的石块犬牙交错,头顶上勉强搭着几块摇摇欲坠的巨石,缝隙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这里曾是陵墓的某个回廊通道,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铁框架和破碎的石材。
他剧烈地喘息着,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他胡乱抹了一把,手指触碰到了头发上被烧焦的部分,传来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糊味。
他强迫自己冷静,侧耳倾听。
外面只有风吹过石缝的呜咽和远处细微的沙粒滚动声。
那个悬停于高空的恐怖存在似乎暂时失去了目标?
还是……在等待?
他不敢探头张望,守护者的感知绝非肉眼能及。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厚皮笔记本。
封面己经被汗水浸透,边缘沾满了沙粒。
他快速翻开,借着从石缝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找到之前潦草记录的地方。
指尖抚过那些扭曲的字迹“自愿献祭”、“至亲血脉”、“飞升基石”……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神经。
他必须活下去!
必须把这些带出去!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笔记本,确认关键内容没有被汗水完全模糊。
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指,在笔记本的最后几页空白处,用尽可能小的、却依旧清晰的字迹,补充了几句:“守护者现。
光能操控。
净化等级。
目标:灭口。
勿信表象。”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加上了最沉重的一句,“皇室血脉,或为关键祭品。
飞升非荣耀,乃噬亲之咒!”
写完最后一句,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靠着石壁滑坐下来,急促地喘息。
他把笔记本小心地塞进最贴身的衣物内侧,用粗糙的布带紧紧缠住固定。
外面,死寂依旧,仿佛刚才那两轮毁灭性的打击只是一场噩梦。
但维克多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守护者不会离开。
那是一种首觉,一种从对方纯粹杀意中品尝出的、如同灰烬般冰冷而执着的“味道”不死不休。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武器,需要一切能支持他穿越这片死亡沙漠的东西!
他的背包还遗留在刚才的爆炸点附近,里面的工具、水囊、干粮……还有他赖以生存的、收集自不同遗迹的珍贵灰烬样本。
回去取?
无疑是自投罗网。
维克多强迫自己思考,脑海中急速掠过这片陵墓废墟的结构那是在无数个日夜研究地图和实地勘探中刻入骨髓的记忆。
陵墓主体己毁,但……在巨大的下层地宫深处,靠近原本用于存放陪葬品和祭祀用水的区域,有几条深入地下、连接古老地下暗河的通道。
那些通道极其隐秘,结构复杂,入口在剧烈的坍塌后或许还能存在!
最重要的是,那里可能有水!
甚至有通往其他绿洲的、早己被帝国遗忘的古老路径!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黑暗中亮起。
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没有骨折或严重的扭伤。
然后,他屏住呼吸,像一片贴在石壁上的影子,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在石缝的阴影中移动。
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沙砾上,他极力控制着落脚的力道,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汗水再次浸透了他的后背,一半是灼热,一半是高度紧张带来的冰冷。
他凭着记忆和对空间方位的敏锐感知,在迷宫般的废墟中潜行。
绕过巨大的石柱基座,爬过倒塌的墙体形成的斜坡,钻过狭窄得需要匍匐前进的缝隙。
阳光被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
每一次光影的晃动,都让他心脏骤停,怀疑是那金色的死神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的刺痛和极度干渴的喉咙让他感觉像在沙漠中跋涉了几天几夜。
终于,他来到一处巨大的斜坡前。
斜坡由无数碎裂的建筑构件堆积而成,向下倾斜,通往一片被巨大穹顶残骸半覆盖的、更加幽暗的区域。
这里曾是主祭坛下方的地宫入口。
斜坡底部,堆积如山的巨大石块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在一堆明显是后来塌陷的石块下方,维克多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几块断裂的、刻有古老水道标记的石板边缘,隐隐指向一个被巨大石块半掩着的、向下倾斜的黑暗缝隙。
就是那里!
维克多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滑下斜坡,尽量利用岩石的阴影遮蔽身体。
他靠近那缝隙,一股混合着尘埃、霉菌和一丝极其微弱、但对他干渴的喉咙如同甘霖般的潮湿水汽扑面而来!
没错!
通道还在!
他立刻蹲下身,开始徒手清理缝隙入口的碎石和沙土。
动作必须快,但又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
石块沉重粗糙,很快,他的手指就被尖锐的边缘划破,鲜血混着沙土黏在伤口上,带来***辣的刺痛。
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进去!
逃进去!
就在他刚刚搬开一块挡路的大石,勉强清理出一个可供他瘦削身躯挤入的豁口时,头顶上方的光线骤然一暗!
维克多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猛地抬头!
不是乌云蔽日。
一个身影!
一个包裹在纯粹、凝练、如同液态黄金般流淌的炽热光芒中的身影,如同神祇降临,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斜坡上方不足二十米的空中!
那光芒太过耀眼,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威严的人形轮廓。
光芒的核心散发出磅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向维克多的灵魂!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帝国守护者!
阿兹拉!
他找到了他!
维克多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刚刚清理出来的、通往地下的黑暗豁口!
狭窄的入口刮破了他的外套,蹭掉了他肩头一层皮肉,但他不管不顾,像钻入地洞的沙鼠,拼命向内挤去!
就在他半个身子没入黑暗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能蒸发灵魂的灼热感猛地从背后袭来!
守护者出手了!
不是光矢,而是更恐怖的范围攻击!
维克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猛地向前一窜,彻底没入通道的黑暗之中。
下一秒,他刚才所在的位置,连同那块半掩通道口的巨石,被一片骤然降临的、纯净到极致也毁灭到极致的太阳金焰彻底吞没!
“轰隆隆!”
狂暴的爆炸声伴随着岩石被瞬间汽化的可怕声音在身后响起!
整个斜坡都在剧烈震动!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滚烫的碎石和熔融的岩汁,如同火山喷发的熔岩流,疯狂地涌入他刚刚钻入的狭窄通道!
维克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混合着恐怖高温和巨力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
他像一个被投石机抛出的布偶,惨叫着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掀飞,身不由己地沿着陡峭向下的通道翻滚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轰鸣和灼热。
身体在粗糙的石壁上疯狂碰撞、摩擦、坠落。
骨头仿佛要散架,皮肉被擦破、撕裂,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锥心的剧痛。
他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来减缓下坠,但通道内壁湿滑无比,只有冰冷的石壁和尖锐的棱角。
翻滚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护住怀里的笔记本,用双臂和蜷缩的身体形成一个脆弱的防护。
不知翻滚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后一下,他的身体狠狠撞在某个坚硬的物体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身体顺着一个更陡峭的坡度继续滑落,最终“砰”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坚硬湿冷的石地上,溅起一片积水和泥浆。
世界在旋转,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
他趴在冰冷粘稠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嘴里满是血腥味和尘土的苦涩。
耳边嗡嗡作响,只有自己粗重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他挣扎着动了动手指,还能动。
手臂、腿脚……虽然剧痛难当,但似乎没有彻底失去知觉。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甩了甩昏沉的脑袋。
周围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身后通道上方,那个狭小的入口处,透进一小片被高温扭曲的、金红色的光芒。
光芒的边缘,岩石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滴落着。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臭氧味和岩石熔融后特有的焦糊味。
热浪依旧从那个方向滚滚涌来。
守护者没有追下来。
也许那个入口对于他那样存在的身躯过于狭小?
也许他认为在那种攻击下,一个凡躯的学者绝无生还可能?
维克多艰难地转过头,不再看那象征死亡的入口光芒。
他摸索着,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包裹在油布里的东西。
剥开油布,里面是一颗鸽子蛋大小、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月亮石。
这是他最后的应急光源之一。
柔和的白光驱散了眼前一小片黑暗,照亮了他狼狈不堪、布满血污和泥浆的身体,也照亮了他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般的地方。
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积着浅浅的、冰冷的、散发着浓重铁锈味和矿物气息的死水。
无数巨大的、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和石笋从穹顶垂落或从地面刺出,在微光下如同远古巨兽的獠牙。
空气潮湿冰冷,带着万年不见天日的阴森寒意,与他背后涌入的热浪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条浑浊的、水流缓慢的地下河,在洞穴深处无声地流淌着,不知通往何方。
维克多看着那条沉默的暗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浆血污的手,最后,目光落在怀中那本用生命保护的笔记本凸起的位置。
活下去。
把真相带出去。
他挣扎着站起来,每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
他撕下衣角,粗略地包扎了一下手臂上最深的伤口。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紧握着那颗微弱的月亮石,迈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入了溶洞深处那片未知的、冰冷的、通往生存或更深远黑暗的暗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