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慧慧站在贴着“祝贺北京奥运会圆满成功”的红色横幅下,抬头望着县一中烫金的校牌,汗珠顺着她新剪的齐耳短发滑进校服领口。
“慧慧!”妈妈把老式自行车停在校门口,车筐里还放着半颗蔫巴巴的卷心菜,“录取通知书收好了吧?”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掀起围裙擦了把汗,“你爸说晚上买卤菜庆祝,你带着妹妹……”“妈。”
郑慧慧突然打断,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书包带上的奥运福娃挂饰,“我想留在家里复习。”
她避开母亲诧异的目光,望着校门口成群结队推着山地车的新生。
那些女生穿着雪纺连衣裙,发梢染着淡淡的栗色,书包上挂着她没见过的韩国明星吊牌。
妈妈沉默地捏着车把,车铃铛在热风里叮当响了两声。
最后她叹口气:“那你把冰箱里的剩菜热热,别总吃方便面。”
后座上的妹妹突然哇地哭起来,嚷着要买校门口小卖部三块钱一根的奥运火炬冰棍。
郑慧慧站在原地,看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远。
卖冰棍的老太太摇着蒲扇打量她洗得发白的运动鞋,她慌忙转身,却撞进一片清凉的阴影里——那是县里新开的网吧,霓虹灯招牌在白天也亮得刺眼,玻璃门上贴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告示,却被几个穿破洞牛仔裤的男生随意掀开。
她加快脚步往家走,老旧居民楼的水泥台阶上还留着昨夜暴雨的水渍。
打开家门时,霉味混着楼道里飘来的红烧肉香气扑面而来。
郑慧慧踢掉球鞋,光脚踩在起皮的地板上,忽然发现客厅的座机电话下压着张字条:爸爸出差,下月回。
厨房窗外的晾衣绳上,妹妹的小碎花裙滴着水,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郑慧慧泡了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蒸汽模糊了眼镜片。
她听着楼上邻居家传来的奥运会主题曲《北京欢迎你》,突然想起上周在同学家看到的QQ炫舞游戏画面,那些虚拟角色穿着时尚的服装,在舞台上随着音乐节奏跳舞。
面汤见底时,她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三张百元钞票,是妈妈留的菜钱。
蝉鸣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郑慧慧攥着钞票的手心沁出薄汗,她想起今早路过网吧时,听见里面传出熟悉的游戏音效。
第二章:蝶翼震颤蝉蜕还粘在巷口的槐树上,刘芳的红色帆布鞋已经踏碎了满地光影。
她扯着郑慧慧的校服袖子往巷子深处钻时,裙摆扫过墙根青苔,惊起几只蓝灰相间的凤蝶。
“就这家,老板是我表哥同学。”
刘芳掀开油腻的塑料门帘,空调冷气混着泡面味扑面而来。
郑慧慧被呛得咳嗽,镜片瞬间蒙上白雾,只听见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像盛夏急雨砸在铁皮屋顶。
等视线清晰时,她看见成排的电脑屏幕在昏暗里泛着幽蓝的光。
有个染金发的男生把腿架在主机箱上,脚踝处的蜘蛛纹身随着抖腿动作晃动;角落里穿吊带裙的女生咬着棒棒糖,指甲盖上的水钻在键盘反光里明明灭灭。
“看这个!”刘芳已经开机登录,屏幕突然炸开漫天彩带。
郑慧慧被晃得眯起眼,看见穿着时尚服装的虚拟角色踩着鼓点跃动,每次踏准节奏都会爆出金色的“Perfect”字样。
她注意到刘芳的手指在方向键上翻飞,像钢琴家弹奏快板乐章。
当《不得不爱》的旋律响起时,郑慧慧的手心开始发潮。
刘芳塞给她一罐冰可乐,罐身的水珠洇湿了校服裤:“试试?我教你。”
她闻到刘芳手腕上草莓香膏的味道,混合着键盘缝隙里溢出的烟味,酿成某种令人眩晕的催化剂。
第一次按错方向键时,屏幕里的角色踉跄着跪倒在地。
郑慧慧听见身后传来嗤笑,脖颈瞬间烧得通红。
但当她终于完整跳完《波斯猫》,看着虚拟角色对着镜头抛来飞吻,胸腔里突然涌起比月考拿年级第一更强烈的战栗。
夕阳把巷子切成明暗两半时,郑慧慧在校服口袋里摸到皱巴巴的纸币。
她数了三遍——网吧包夜十五块,还剩八十五能买游戏点卡。
回家路上经过小卖部,奥运福娃挂件在橱窗里摇晃,她盯着欢欢头顶的火焰看了许久,最后买了两包干脆面当晚餐。
推开家门时座钟正好敲响七下,妈妈在电话里说奶奶家下了暴雨,要多住三天。
郑慧慧把湿透的袜子扔进脸盆,发现脚踝被新凉鞋磨出的水泡已经破了,在皮肤上结成淡粉色的月牙。
楼上又在放《北京欢迎你》,她却满脑子都是游戏里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
第三章:暗夜霓虹开学典礼当天,教室后墙贴着“更高更快更强”的奥运标语。
郑慧慧缩在最后一排,指甲抠弄着键盘膜磨出的茧子。
班主任介绍艺术班特长生时,前排女生突然转头问她:“你指甲油颜色真特别,是糖果紫吗?”郑慧慧慌忙把手藏进校服口袋——那是连续通宵敲击方向键留下的淤血。
美术教室总飘着松节油的味道,画架间游荡着铅笔屑与橡皮碎。
当郑慧慧第三次把石膏像画成游戏里角色模样时,教素描的陈老师停在她身后:“郑同学,人体比例要遵循现实规律。”
她盯着画纸上过分纤细的腰肢,突然想起昨夜游戏里新买的时装,胸口泛起隐秘的刺痛。
晚自习的月光像条银鱼游进窗户时,郑慧慧摸到了口袋里的请假条。
医务室老校医推了推老花镜:“痛经需要热敷,我给你开……”话音未落,少女已经攥着假条消失在走廊拐角。
她奔跑时帆布鞋敲击地面的节奏,竟与游戏里《舞娘》的鼓点完美契合。
网吧老板现在会给她留角落的09号机,键盘缝隙里卡着她上次掉落的草莓味棒棒糖纸。
当屏幕弹出“全服第一舞姬”成就时,身后突然传来口哨声。
染银灰头发的男生俯身指着她屏幕:“妹妹这身套装,得花不少点券吧?”郑慧慧这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
第四章:裂帛之声艺术班月考放榜那天,走廊宣传栏的玻璃映出郑慧慧摇晃的倒影。
她盯着自己名字后面猩红的“缺考”字样,耳垂上未愈的耳洞突然刺痛——那是借网管姐姐的美容针自己扎的。
班主任的保温杯在办公桌上发出闷响:“上周三晚自习,李老师看见你从后墙翻进来。”
钢笔尖划过她递上的假条,在“痛经”两个字洇开墨团,“要叫家长来核对医务室记录吗?”郑慧慧盯着老师毛衣起球的袖口,闻到袖套沾着的油画颜料味道。
窗外的梧桐叶扑在玻璃上,像极了游戏里被她反复击打的节奏方块。
当办公室电话响起时,她趁机把请假条撕成碎片,混着美术刀削下的铅笔屑扔进了废纸篓。
那天深夜的网吧格外拥挤,奥运吉祥物挂件在主机箱上晃荡。
郑慧慧刚戴上耳机,就被拽着马尾拎了起来。
妈妈沾着面粉的手掐得她头皮发麻,柜台泡面汤泼在键盘上,炸开一片刺耳的电流声。
“跟我回家!”妈妈的吼声惊醒了角落里打瞌睡的网管。
郑慧慧挣扎时,游戏角色正巧跳出完美弧线,屏幕里的喝彩声与现实的咒骂混成荒诞的二重奏。
她的校服纽扣崩落在键盘缝隙间,露出锁骨处未消退的痕迹——那是昨夜通宵时,被耳麦线勒出的红印。
扫帚柄砸在脊背的瞬间,郑慧慧撞翻了玄关的搪瓷脸盆。
妹妹的蜡笔画在积水里晕开,奥运五环变成了扭曲的漩涡。
她护住装着点卡的钱包,听见妈妈带着哭腔的质问:“你爸不要这个家,你也要糟践自己吗?”凌晨三点,郑慧慧趴在泛潮的床单上数窗外的运渣车。
每辆车的轰鸣都像游戏里的过场动画,载着霓虹灯管般的尾灯驶向未知远方。
她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屏幕蓝光照亮锁屏壁纸——那是她花288点券买的限定翅膀截图。
第五章:迷途光斑暴雨将网吧招牌的霓虹浇得支离破碎,郑慧慧缩在09号机的转椅里,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刚才翻墙时蹭到了校医院外墙新刷的油漆。
屏幕上全服排名正在疯狂跳动,她新买的暗夜精灵套裙被雨水打湿的后背黏在椅背上,凉得像游戏里极光城的冰原。
“P得漂亮!”陌生男声从头顶传来时,郑慧慧手一抖按错了方向键。
她慌忙摘下耳机,看见倒映在屏幕上的瘦高身影:破洞牛仔裤挂着金属链子,褪色的黑T恤领口露出若隐若现的纹身,像是未加载完成的游戏贴图。
男生径自拖来邻座转椅,潮湿的发梢扫过她握着鼠标的手背:“《哥特复兴》这曲子,全服能连击三百下的不超过十个。”
他说话时喉结上的银色十字架跟着颤动,郑慧慧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薄荷烟与雨水的气息,像是某种危险的清新剂。
当他说出CK的冷门专辑名时,郑慧慧的耳钉突然发烫——那是她偷偷照着游戏商城穿刺模特打的。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她屏幕上的血色玫瑰纹身:“我叫吴辉,在鼓楼街开音像店。”
他的指甲涂着黑色哑光甲油,像极了游戏里新出的暗夜伯爵皮肤。
暮色降临时,吴辉抢着替她续了网费。
郑慧慧跟着他穿过雨后的小巷,积水里漂浮着被泡发的游戏点卡。
路过音像店橱窗时,吴辉突然哼起《黑色星期天》的旋律,霓虹灯在他侧脸投下紫色光晕,像给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描了层虚幻的轮廓。
“送你回学校。”
吴辉跨上改装摩托时,排气管喷出的蓝焰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
郑慧慧抓着后座扶手,看着后视镜里自己凌乱的刘海——那里还沾着网吧键盘缝里的瓜子壳。
风掀起她校服下摆的瞬间,吴辉的体温透过潮湿的T恤传来,比她通关隐藏关卡时的心跳更滚烫。
校门口的路灯下,吴辉变魔术般从裤兜掏出枚骷髅头戒指:“战利品。”
他说这是上次街舞比赛赢的,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
郑慧慧接过来时,戒圈内侧的刻痕刮过指尖,像游戏里触发隐藏剧情的密码锁。
晚自习结束铃响彻校园时,郑慧慧才发现自己攥着戒指在操场转了七圈。
宿舍楼顶的避雷针指向乌云散尽的夜空,她对着月光举起戒指,内侧突然闪过极细的荧光——那是用特殊药水写的“K&H”,像极了游戏里情侣任务的契约标记。
第六章:镜中假面蝉鸣最聒噪的午后,郑慧慧在美术教室削炭笔时,窗外的梧桐叶突然簌簌作响。
王媛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是她昨晚发在QQ空间的游戏截图——穿着哥特婚纱的虚拟角色依偎在黑袍男子肩头。
“你居然网恋!”李青的尖叫惊飞了画架上的鸽子标本。
郑慧慧手一抖,炭笔在速写本上划出长长的裂痕,像极了游戏里被劈开的黑暗结界。
她慌忙合上本子,却抖落出半张网吧收银小票,消费记录里“双人情侣包厢”的字样被阳光晒得发烫。
周五傍晚的网吧空调坏了,吊扇在头顶搅动粘稠的热浪。
郑慧慧看着吴辉给王丽丽递冰镇可乐,他小指上的尾戒在显示屏蓝光里泛着冷光——那是昨夜游戏婚礼时,系统赠送的虚拟婚戒同款。
“慧慧说你跳《死亡华尔兹》能全连击?”李青突然把耳机扣在吴辉头上。
郑慧慧盯着他随节奏颤动的喉结,想起昨夜游戏里黑袍男子也是这样贴近她角色的耳畔,呼吸灼热了麦克风。
当吴辉完美复刻游戏里的十六连P时,王媛手机拍照的闪光灯照亮了他后颈的蛇形纹身,暗红的鳞片在汗湿的皮肤上蠕动。
回校路上暴雨突至,吴辉脱下皮衣罩在郑慧慧头顶。
皮衣内衬残留的体温裹住她时,王丽丽突然凑近她耳畔:“他摸你头发的样子,好像给宠物顺毛。”
郑慧慧怔怔望着积水中破碎的霓虹,想起游戏里被主人抚摸的机械人偶,关节处也会泛起同样的电流酥麻。
第七章:荆棘刺青九月的银杏叶刚染上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