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大宅的客厅里,气氛粘稠得像一锅放坏了的银耳羹。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落在真千金安如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显得格外我见犹怜。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与这栋豪宅的奢华格格不入,却精准地激起了每一个人的保护欲。
“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回来的……我、我只是想看看爸妈……”安如雪的声音细若蚊鸣,眼里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
被她称作“姐姐”的伶宴枝,正陷在客厅角落那张最贵妃的贵妃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某款消消乐游戏“Great!”的酷炫特效。
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安夫人张曼玉心疼地搂住安如雪,对着伶宴枝的后脑勺,语气已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尖刻:“宴枝!如雪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如雪吃了十八年的苦,你倒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享了十八年的福!”
伶宴枝终于通关了,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机,伸了个极致舒展的懒腰。她那张脸美得极具攻击性,眼尾微挑,明明是慵懒的神情,却偏偏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勾人。
“哦,说完了?”她坐起身,目光在安如雪身上溜达了一圈,然后落在张曼玉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所以呢?流程走到哪一步了?是声泪俱下控诉我鸠占鹊巢,还是直接进入主题,让我滚蛋?”
张曼玉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心口疼,“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妈,”安家的长子,安屹舟皱了皱眉,站出来打圆场,“宴枝也不是故意的,当年的事谁也想不到。”
他看向伶宴枝,眼神复杂,“宴枝,如雪刚回来,身体不好,你看……”
“懂。”伶宴枝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动作轻盈得像只猫,“我搬出去,需要我什么时候滚,给个准信。”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这下,轮到准备了一肚子苦情戏的安家三口人愣住了。他们预想过伶宴枝会撒泼、会哭闹、会歇斯底里,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平静,平静得仿佛只是出门扔个垃圾。
伶宴枝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心里毫无波澜。
安家?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漫长的、需要支付报酬的寄居。如今契约到期,人家的正主回来了,她这个冒牌货自然该麻利地滚蛋。
至于感情……那是什么东西?能让她躺平退休吗?
她的人生信条只有一条:能用钱解决的事,都别来烦我。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更别来烦我,因为那一定很麻烦。
“既然没事了,我上楼收拾东西。”伶宴枝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丝生理性的水汽,让她那张本就昳丽的脸更添了几分惑人的色泽。
她转身,踩着毛绒拖鞋,慢吞吞地走向楼梯。
“姐姐……”安如雪怯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的东西……我会让佣人帮你收拾的,你别太难过。”
伶宴枝脚步一顿,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笑。
“第一,别叫我姐姐,我嫌麻烦。”
“第二,”她的目光扫过客厅那盏巨大的、造型繁复的水晶灯,“这宅子里的‘东西’,恐怕没那么容易收拾干净。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安如雪的脸色白了白,不自觉地往张曼玉怀里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伶宴枝看她的那一眼,让她感觉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客厅里,张曼玉还在安慰她:“别怕,雪儿,她就是嫉妒你。以后这里才是你的家。”
安屹舟也点头附和,可心里却总觉得不安。伶宴枝刚刚那句话,意有所指。
而已经回到房间的伶宴枝,直接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收拾东西?开什么玩笑。
她在这个家十八年,真正的私人物品只有一个背包就能装完。其他的,不过是安家为“安家千金”这个身份配置的道具。
道具,是带不走的。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极其简洁的银行APP,看着上面那一长串的数字,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靠着“玄君”这个马甲,偶尔接点“私活”,赚的钱早就够她躺平挥霍三百辈子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她闭上眼,指尖在眉心轻轻一点。一瞬间,整个安家大宅的景象,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视角,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在普通人眼中,这里富丽堂皇,气派非凡。
但在她的“眼”里,这栋豪宅的每一个角落,都盘踞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尤其是在主卧和安如雪即将入住的客房,那黑气已经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
一股陈年的、带着怨毒的腐朽气息,正贪婪地注视着这即将到来的“新鲜血肉”。
“啧,好麻烦。”伶宴枝喃喃自语。
这就是她必须偿还的“因果”。安家之所以能暴富,是因为这栋宅子所在的地,压着一个凶东西。这些年,全靠伶宴枝身上那股连鬼都嫌弃的“咸鱼之气”镇着,才保了他们十八年的平安富贵。
如今她要走了,那东西……要出来收债了。
她得在滚蛋之前,把这东西处理干净。
不然,因果未了,会影响她退休的睡眠质量。
想到这里,伶宴枝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