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皱巴巴的方案草稿，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创意园A座21楼的会议室，还卡着最后十分钟的提案期限。
这条临时查的近道比导航显示的更难走。
两侧斑驳的砖墙爬满深绿的爬山虎，偶尔有白色栀子花从墙根探出头，甜丝丝的香气裹着潮热的风钻进鼻腔。
林川喉结动了动，喉间泛起咖啡的苦涩——今早改了十七版的方案被甲方否了三次，领导半小时前发的消息还在手机屏上发烫："五点前不到会议室，这个月绩效扣光。
"手机电量跳到11%，屏幕蓝光刺得他眯起眼。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争执声像根细针戳破了他的焦躁。
"小丫头片子还挺横？
""画得跟个丑鬼似的，也配挂这儿？
"三个染着夸张发色的身影围在墙根，黄毛攥着半卷画纸，瘦高个正用指尖戳着一幅速写。
林川放慢脚步，透过砖缝看见画纸上的侧脸——是他。
今早咖啡店里，他对着电脑皱眉改方案的样子，被铅笔精准地勾进了速写里：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眼镜滑到鼻尖，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般的阴影。
"住手。
"声音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惊了。
三个混混转头，黄毛歪着脑袋笑："哟，英雄救美？
"瘦高个把画纸往身后一藏，指节叩得画板咚咚响："找死啊？
"林川往前迈了半步。
一米八五的身高在窄巷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常年健身练出的肌肉裹在洗得发白的休闲装下，眉峰压得低低的，像把未出鞘的刀。
他余光瞥见穿白裙子的女生蹲在墙根，裙摆被黄毛扯得皱巴巴，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正发抖着去捡散落在地的画笔。
"把东西还她。
"他盯着瘦高个藏画板的手，语气轻得像句问候，却让三个混混同时缩了缩脖子。
黄毛最先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扯住林川的衣角："你——""松手。
"林川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力道大得黄毛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他顺势夺过画板，速写纸哗啦散了一地。
穿白裙子的女生蹲下去捡，发梢扫过青石板，带起几片栀子花瓣。
林川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及膝的白裙子沾了灰，裙摆被黄毛扯得皱巴巴；低马尾散了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玻璃弹珠，明明在发抖，却亮得惊人。
"谢......谢谢。
"她接过林川递来的画笔，指尖泛白，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林川弯腰帮她捡画纸，一张速写突然从纸堆里滑出来。
他指尖一顿——画里是咖啡店靠窗的位置，穿衬衫的男生皱着眉敲键盘，阳光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连杯沿的焦糖渍都画得清清楚楚。
"是你？
"他抬头，正撞进她慌乱的眼。
女生的耳尖"刷"地红了，低头把速写塞进画板夹层："早上......看你改方案，觉得......觉得你认真的样子挺好看的。
"尾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像蚊子哼。
林川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今早咖啡杯里的涟漪，想起她坐在斜对面时，发间若有似无的栀子香。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碎片，早被她小心收进了画里。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领导的消息弹窗刺得他眼睛疼："最后五分钟！
""我得走了。
"他抓起外套要走，却被她拽住衣角。
"等等！
"她的指尖沾着炭笔灰，在他浅灰外套上留下个浅灰色的月牙印，"你的外套......""掉了。
"林川回头，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不只是画板，还有他的外套——早上跑太急落下的。
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收据，"创意园A座503室 林川"的字样被她细心折成了小方块。
"我、我帮你收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把外套往怀里拢了拢，"你......你叫什么名字？
""林川。
"他看了眼手机，"我得跑了，不然真要被炒了。
"他转身狂奔时，白衬衫后背很快被汗浸透。
巷口咖啡店的玻璃橱窗里，他瞥见自己的影子——发梢沾着水，脚步带风，像只急于归巢的鸟。
可就在经过橱窗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回头。
穿白裙子的女生还站在原地，怀里抱着他的外套和画板。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墙根的爬山虎、栀子花，还有他刚才救她时的影子，叠成一片模糊的暖黄。
苏婉望着林川跑远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外套上的月牙印。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收据，又低头看画板夹层里的速写——十二张不同角度的林川，从咖啡店到巷口，从皱眉改方案到帮她挡混混，每一张都标着日期。
"创意园A座503......"她默念着收据上的地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B座302室的画室离那儿只有五分钟路程，她摸着胸前的星星发夹，金属表面还留着上午画速写时的温度。
画室里，十二张林川的速写整整齐齐贴在墙上。
苏婉把新画的那幅《巷口》贴在最中间——男生攥着混混的手腕，女生抱着画板站在光里，背景是爬满爬山虎的砖墙，连飘落的栀子花瓣都画了十七片。
"叮——"手机提示音响起，是美术培训机构的消息："苏老师，明天下午三点有新学员试课。
"苏婉看了眼镜子，把碎发别到耳后。
她拿起那枚星星发夹，在指尖转了转。
发夹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给婉婉，要像星星一样亮。
"是初中时最好的朋友送的，她说等苏婉遇到命中注定的人，就把发夹别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明天......"她望着窗外的晚霞，"该去买杯焦糖玛奇朵了。
"创意园A座21楼，林川揉着太阳穴走出会议室。
方案通过了，领导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有冲劲"，可他满脑子都是巷子里的白裙子，和那句"认真得挺好看的"。
他摸了摸口袋——空的。
外套不见了。
"操。
"他低骂一声，转身往电梯走。
经过消防通道时，风掀起防火门，吹得走廊公告栏的报纸哗哗响。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看向楼下。
暮色里的巷口，有个穿白裙子的身影正踮脚够着什么。
路灯亮起的瞬间，他看清了她的动作——她踮起脚，把一件浅灰色外套挂在巷口的老槐树枝桠上，发间的星星发夹闪了一下，像颗落在暮色里的星。
林川的呼吸突然顿住。
他想起她拽他衣角时的温度，想起她画里自己的样子，想起她低头时泛红的耳尖。
他摸出手机，对着那抹白裙子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的苏婉没回头，可林川知道，她一定在笑。
这个夏天，蝉鸣、栀子香、老砖墙，还有巷口那抹白裙子，都成了他生活里突然亮起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