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热浪里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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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的夏天像一口密不透风的大蒸笼,把岳台县老巷捂得严严实实。

巷口那棵老柳树的叶子被晒得卷成了细筒,蔫巴巴地挂在枝头,连风都带着股灼人的热气,吹过脸颊时像贴了片发烫的铁片。

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树冠里嘶吼,声浪从天亮滚到天黑,把整个巷子的空气都搅得焦躁不安。

中考成绩出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蚂蚱,大清早就在巷子里蹦跶开了。

家家户户门口的小马扎、竹藤椅上,街坊们摇着印着“家电下乡超市打折”的广告扇子扎堆,手里的瓜子皮扔了一地,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的全是重高录取线的数儿。

“听说今年题难,录取线可能降点?”

“降也降不了多少,去年都650呢!”

“你家小子估多少分?

我家那丫头说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没把握……”热烘烘的议论声混着蝉鸣,在滚烫的空气里发酵。

秀华骑着美月初三时买的那辆女士自行车,刚拐进巷口就被热浪拍了满脸。

车筐里的鸡蛋用布垫着,可车轮碾过坑洼的石板路时,鸡蛋还是晃得厉害,有个蛋壳都磕出了细纹,蛋黄隐隐要从裂缝里渗出来。

她心里正惦记着超市没卖完的洗衣粉,车把突然被一股蛮力攥住,“吱呀”一声急刹,车铃铛“叮铃铃”响得刺耳,惊飞了墙头上几只扒着晒太阳的麻雀。

“他嫂子可算回了!”

李大婶的大嗓门裹着热气冲过来,她坐在巷口的石墩上,老式花背心被汗浸出了深色的印子,肉乎乎的胳膊上沾着点面粉——估摸着刚从面案上挪开。

她眯着小眼睛上下打量秀华,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查分没?

美月考咋样?

够上重高线不?

我家莹莹稳了!”

秀华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里瞬间冒了汗。

一上午在超市忙着搬货、收银,只隐约听几个家长顾客念叨“出分了”,乱糟糟的压根没顾上细问。

美月那成绩,说起来就让她揪心。

这孩子从小爱画画,作业本背面全是小人儿,模考成绩总在百名榜边缘晃悠,像棵没扎根的墙头草。

上次模考后,美月躲在房间安静的像只兔子,默默地说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连题目都没看懂,班主任在家长会上叹气,说这孩子“悬在门槛上,稍不注意就摔下来”,当时秀华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她勉强扯出个笑,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还没呢,等老宋晚上回来再说。”

自行车斜在手里,车筐里的鸡蛋又晃了晃,她赶紧用手扶了扶。

“那哪成!”

李大婶从石墩上站起来,拍了拍沾着尘土的裤腿,几步就跟到了自行车旁,“这可是天大的事,早一分钟知道早一分钟安心!

你看我,莹莹刚考完就天天催我查分,今儿一早更是盯着电话不放,生怕耽误了!”

她的嗓门又拔高了些,故意让周围纳凉的街坊都听见。

秀华含糊应着,支好自行车架,锁车时手指都有点发颤。

她就怕李大婶这股子比劲儿——从俩孩子上小学起,李大婶就爱把莹莹和美月放一块儿比,比成绩、比身高,连谁穿的鞋是新款式都要较个高下,活像只斗胜了的公鸡。

刚推开院门,铁皮门“吱呀”一声发出干涩的响,热浪就从屋里扑了出来。

院子里的辣椒秧、茄子棵都蔫头耷脑的,叶子卷着边,浇了水的土缝里冒着凉气,可没一会儿就被太阳烤得没了踪影。

秀华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拎进厨房,刚要系围裙做饭,院门外又炸响了李大婶的嗓门:“他嫂子查了没?

我家莹莹准保没问题!

690多分呢,重点班跑不了!”

秀华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探头往外看,李大婶正踮着脚往院里瞅,手里还端着个铁盆,刚择的青菜上沾着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你家莹莹可真下功夫,”秀华靠在门框上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听说天天学到半夜,灯亮到后半夜,我家月月就没那点灯苦读的劲儿,放学就往画室钻,考不考得上还两说呢。”

“可不是嘛!”

李大婶得意地拍了拍大腿,声音又高了八度,震得院墙上的牵牛花藤都晃了晃,“为了考重高,莹莹自己把及腰的辫子咔嚓一剪子铰了,说省得梳头耽误时间!

天天学到后半夜,我这当妈的看着都心疼!

今早查完成绩,690多分!

重点班跑不了!”

她的眼睛瞟到桌子上没关好的老旧座机,估计和她家一样等待维修,于是话锋一转,“你家月月肯定也不差,走,胡奶奶家新装了座机,信号好,我带你去查!”

秀华本想推辞,可李大婶不由分说就拽住她的胳膊,热烘烘的手劲儿还挺大。

她赶紧从厨房端出刚腌好的茶叶蛋,装了满满一碟——胡奶奶最爱这口,每次去秀华都得带点伴手礼,只不过这次好像带着些刻意。

茶叶蛋浸在酱油卤里,油亮油亮的,透着股八角和茶叶的香。

两人踩着树影往胡奶奶家走,石板路烫得能烙饼,鞋底都快被烤软了。

路过张大爷家时,张大爷正蹲在门口修自行车,看见她们就问:“查分去?”

秀华点点头,张大爷首起腰叹口气:“我家那小子查了分***0,悬呐!”

李大婶抢着说:“孩子尽力就好,你看我家莹莹……”秀华没接话,心里默默念叨着美月的名字,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胡奶奶家在巷子深处,院里爬满了葡萄藤,绿油油的叶子搭成个天然凉棚,把热气挡在了外面。

刚到门口就听见院里的笑声,胡奶奶正坐在小马扎上择菜,竹篮里的豆角、黄瓜摆得整整齐齐。

“胡婶,借您家电话用用!”

李大婶人未到声先至,嗓门穿透葡萄叶的缝隙,惊得葡萄藤上的虫子掉了下来。

胡奶奶抬起头,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可算来啦,刚煮的绿豆汤,凉透了正好解解暑。”

她招呼着搬板凳,又给秀华递过一把蒲扇,“莹莹妈刚在这儿查完成绩,美得合不拢嘴呢。”

李大婶接过蒲扇扇得呼呼响,得意地说:“那可不,690多分呢!”

秀华把茶叶蛋往桌上放,客气地说了几句“添麻烦了”,目光落在墙角那台黑色的座机上。

电话连着线,机身擦得锃亮,旁边还放着本通讯录,纸页都翻卷了边。

她深吸一口气,在李大婶焦灼的目光中拿起了听筒,手指刚碰到按键就觉得发烫。

“嘟——嘟——”忙音在闷热的空气里响着,一声接着一声,像永远走不完的路。

秀华等了半分钟,听筒里还是只有忙音,她挂了电话,手心全是汗。

“别急,这电话忙,刚才莹莹查分时也等了好一会儿。”

胡奶奶端来一碗绿豆汤,瓷碗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绿豆汤熬得糯糯的,混着冰糖的甜和薄荷的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几分燥热。

秀华望着院墙上爬满的牵牛花,紫色的、粉色的小花开得正艳,忽然想起美月小时候总爱摘牵牛花插在玻璃瓶里,说“妈妈像牵牛花一样好看”。

她心里默默念叨:月月啊,可得争口气,别让爸妈白担心。

李大婶在旁边扇着扇子,嘴里没闲着:“莹莹考前天天掉眼泪,说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把握,结果考了130多分!

这孩子就是心细,不像有些孩子,看着机灵,一到考试就掉链子……”话里话外都在往美月身上绕,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秀华紧绷的心上。

秀华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没压下焦虑,反而让心跳更快了。

她第二次拿起听筒,指尖在按键上悬了悬,又按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查分号码。

“嘟——嘟——”忙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冗长,像是在故意考验人的耐心。

周围的蝉鸣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葡萄叶的沙沙声、胡奶奶择菜的咔嚓声,都让她坐立难安。

“再试试,再试试!”

李大婶在旁边催着,眼睛瞪得溜圆,比秀华还紧张似的。

秀华放下听筒,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汗,心里有点打退堂鼓——大中午的占着人家电话,实在过意不去。

可一想到美月也可能考上重高,又咬了咬牙。

第三次拿起听筒时,她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葡萄叶的影子落在听筒上,晃来晃去的,像在跳不安稳的舞。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号码,耳朵紧紧贴在听筒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一次,听筒里没了忙音,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滋滋”的,像春蚕在啃桑叶,又像远处的雷声在滚动。

“通了!

通了!”

李大婶猛地从板凳上弹起来,蒲扇“啪”地掉在地上,她也顾不上捡,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秀华拿电话的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秀华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准考证,纸片被汗浸得发潮,边角都软了。

“您好,请输入准考证号。”

机械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没有一丝温度,带着冰冷的距离感,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定了定神,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按键,每按一下,指尖都要顿一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准考证号是美月临走前写在纸条上的,她背了好几遍,可此刻脑子却有点发懵。

“6……602……”念到一半,喉咙像是被正午的暑气蒸得发紧,突然卡住了,后面的数字怎么也念不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6……60215……”胡奶奶见状,赶紧凑过来看秀华手里的准考证,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她用手指点着纸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念出来,“后面是37,对不?”

秀华顺着胡奶奶的话继续输入,手指在按键上微微发颤,按键“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输完最后一个数字,她屏住了呼吸,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院子里的蝉鸣、李大婶的呼吸声、远处传来的自行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一声比一声急。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能感觉到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胡奶奶和李大婶都屏住了呼吸,葡萄藤的影子在她们脸上晃悠,却没人敢出声打破这份紧张。

终于,听筒里传来了机械的女声,清晰地报出了那个决定女儿未来的分数,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秀华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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