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哪有自由香

秦含巧眼角的余光扫过玻璃镜面，映出自己裹着毛绒睡衣的模样，睡眼还蒙着层惺忪的雾。

“像什么样子？

穿着睡衣，脸也不洗。”

母亲的声音带着点训斥和不易察觉的挑剔。

她深吸口气，把涌到喉头的烦躁往下压了压，唇角弯出抹甜软的笑：“知道啦妈妈。”

秦母的脸色果然松快下来，伸手替她将额前飘着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点微凉的触感：“这才对，我们巧巧啊，就得时时刻刻透着精致才好。

早上起来先梳洗，淡淡描个眉画个唇，画个淡妆，整个人才精神。”

秦含巧顺从地点头，转身回房时，方才弯着的眉眼一点点垂落，那抹藏不住的厌烦，终于在关上门的前一秒，悄悄爬上了眼底。

秦含巧刚把那抹厌烦藏进房门后，指尖还没触到冰凉的门把手，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王婶那亮堂的嗓音，像块石头砸进刚平静下来的水面。

她在门后顿了顿，攥着睡衣袖口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大西己经过了一半，同学里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但秦含巧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却越来越浓，像开春时屋檐下化不完的冰棱，沉甸甸地悬着——她总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真要被按着头，成了谁手里待价而沽的物件。

“天佑妈，忙着呐？”

王婶的声音裹着风进来，带着股子走亲戚的热乎气。

秦含巧隔着门缝往外瞧，正见王婶满面红光地跨进院门，胳膊上挎着两箱牛奶，包装上的笑脸图案在日头下晃眼，塑料提手把她小臂勒出道浅浅的红痕。

秦母刚把围裙解下来搭在晾衣绳上，见了人赶紧迎上去，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这不过完年送走完亲戚，拾掇拾掇院子。

眼看正月十五了，挂两盏灯笼添点喜气。”

又笑着嗔怪，“你这是做什么？

来就来，还带东西，外道了不是？”

“那哪儿成啊！”

王婶把牛奶往堂屋八仙桌上一放，发出“咚”的轻响，“大正月里上门，空着手像什么话？

再说了，我这是特地来看看你们家巧巧。”

她的目光“唰”地扫过来，落在刚从房里走出来的秦含巧身上，像抚过绸缎似的，从发梢摸到鞋尖，最后定在脸上，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哎哟哟，这就是巧巧吧？

可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小时候就数你模样周正，跟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似的，这长大了更是不得了，站在这儿，真是让人眼都挪不开。”

秦含巧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细得像丝线：“王婶好。”

耳廓却悄悄烧了起来，那点热意里，藏着的何止是羞赧。

王婶顺势拉住秦含巧的手往沙发上带，掌心带着点常年做家务的粗糙温度，捏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见了人就害臊。”

这话是对着秦母说的，眼睛却没挪地方，像带着钩子似的，在秦含巧身上慢悠悠地打了个转。

秦含巧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指尖悄悄蜷了蜷。

身上那件白色长款毛衣是去年生日自己买的，外面罩着件米白色大衣，都是寻常款式，可在王婶眼里，倒像是成了什么稀罕物——她盯着秦含巧那细腻得像上好瓷釉的皮肤看，又掠过她挺首的肩线、纤细的腰，最后落在露在大衣下摆外的一截小腿上，眼神里的满意几乎要漫出来。

这姑娘，皮肤嫩得像能掐出水，身量又周正，腰是腰腿是腿的，穿件简单毛衣都比电视里那些模特顺眼。

王婶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越发觉得今早这趟没白来。

只要把这次的红绳牵牢了，前阵子在金店看上的那套龙凤呈祥金首饰，怕是就不用再惦记着橱窗里的价签了。

“打小就这样，见了生人就怯，性子闷，倒是温顺。”

秦母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似的抱怨，眼角眉梢却扬着藏不住的得意，像在炫耀一件精心打磨过的玉器。

“这才是好姑娘家的样子！”

王婶立刻接话，声音都亮了几分，“那些咋咋呼呼招蜂引蝶的，看着是热闹，真要娶回家当媳妇，哪家婆婆能放心？

还是天佑妈你会教孩子，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本分模样。”

秦母被这话捧得眉开眼笑，眼角的细纹都堆成了花，忙不迭地给王婶添茶：“你这话说的，孩子懂事罢了。”

手里的茶壶嘴倾斜着，热水“咕嘟”一声冲进茶杯，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脸上的笑意。

“天佑，你王婶来了，出来搭句话。”

秦母扬着嗓子朝里屋喊，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温和。

里屋立刻传来秦天佑不耐烦的吼声，还夹杂着键盘噼里啪啦的脆响：“滚，别烦我！

正团战呢！”

秦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湖面。

她举着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起，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压下去，竟没敢再朝儿子的房间迈一步。

“嗨，男孩子嘛，这个年纪都这样。”

王婶忙打圆场，摆了摆手笑得一脸“理解”，“我家那小孙子，放学回家就抱着平板不撒手，喊破喉咙都听不见，随他们去。”

秦母这才找回点台阶，脸上却还挂着点不自在，只好干笑着岔开话：“还是王姐有福气，都抱上孙子了，日子多踏实。”

“你家那大的，今年退伍回来不就该办喜事了？”

王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点却透着股热乎劲儿，“明年这时候，保准也能抱上大胖小子，快得很！”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客厅里荡开，听着倒像是十分和谐。

秦含巧坐在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上的布衬，嘴角抿得紧紧的。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那些话听在耳里，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半句都不想多听。

“小巧是不是今年毕业？”